推荐小说《小城祁阳》
小城,我回来了。
时间是某个秋天,他从南方踏上归途。许多年漂泊下来,他决定回去。
月台在昏黄的灯火中倒退,别了,广州。今夜我将离开你,今夜,我要回家。但我会思念你的。这座城市有着我深沉的眷念。他就这样想着,离开了广州。在那个秋天的深夜。
月台是游子的纪念,城市是某段旅行的纪念,带着纪念,他决定回去。
小城,是一座小县城,位于湘西南地区。湘江从小城的南边缓缓流过。他是祁阳,与小城共有着同样的名字。
火车穿过无边的黑暗,车厢里的人们面无表情,穿行在这条线上的旅人们,大多已经倦了。车顶的白炽灯残酷地照射出旅人们的颓态。
望着窗外的黑暗,他喃喃地念叨着两个字——小城。
小城的名字叫做祁阳。祁阳是他。小城是她。
小城也是她的名字,就是祁阳念叨着的那个名字,属于一个女人的名字。
小城,我回来了,你呢?你还是我记得的那个样子么?
他想起了小城。
时间同样是某个秋天。那天的下午并无太多特别。他正在吧台煮咖啡。香醇的曼特宁,在小城并不多见的咖啡馆里飘散出勾人的香醇。
那年他还年轻,岁月还未在他的眉头留下印记。青春阳光,正是花样年华。她就那样出现,手里拿着一份招聘宣传单。
这里招工吗?她问。
不招。他头也不抬地回答。
这传单上不是说要招工吗?她再问。
招男的,女的不要。咖啡的吸引力显然大过了这个问话的女孩。
为什么不招女的?
女的招满了,服务员已经够了。
我是来应聘吧台学徒的,我不做服务员。她继续说着,她似乎很想找一份工作。
吧台不要女的。他这次终于抬起了头,原因是手头上的咖啡已经煮好了。
长发,青春,并无半点修饰,自然,清爽,并不算漂亮,但看起来很舒服,颧骨饱满,眼神干净,这是个坚韧的女孩子。这是他对小城的第一印象。
你确定你要应征学徒?他没等女孩开口。
是的。女孩的回答很坚定。
很辛苦的。
我能做。
为什么?
我想学煮咖啡。
等等。他说着回过头去,然后走进了内吧的储物间,那里有台电话。他拨通了经理办公室的电话,好几分钟之后回到吧台。对长发女孩指了指旁边的楼梯间。上楼右转,经理办公室去填表。
这是他们的第一次接触。平淡无奇。后来,他们成了同事。也成了他的跟班。
火车呼啸,离小城越来越近了。他开始紧张起来,手心开始冒汗。他伸了伸手指,靠这车窗,他亲吻着无名指,那里有一枚小小的戒指。他却依然单身。当别人问他是否已经结婚,他总是笑而不语。笑的时候眼神里带着几许苦涩,脸颊开始浮现出两条很浅的法令纹。
七年,七年的时间,他的脸上开始出现法令纹。生活的长期不如意,失眠,不规律的作息,这些都令他看来总要比同龄人大了几分。七年,他已经三十岁了。那年他二十三,她十九。
他开始有些回避这次归家之旅。不止是小城让他觉得局促,还有家。家,在他的意识里已经淡漠了。与家人的隔阂早在许多年前就已产生。他想过要消融,却始终不得其法。
焦虑,不安,越是离家乡越近,越是心生胆怯。但终究已经踏上了这条归家的路,回头已是不再可能的事了。
火车继续奔驰,凌晨时间,他终于在迷糊中睡去,他的睡眠很浅,睡眠质量不好是他多年的积病,然而他并不承认这钟病。
模糊的视线里,高瘦的白衣少年,孤独地坐在一座坟前,那是爷爷的坟墓,旁边坐着他的狗——小白。月光清冷地照着这一人一狗一坟墓。那是一次离家出走。爷爷在时,是他坚强的依靠,爷爷走了,依然是他心灵的安慰。少年在低声抽泣,小白也在轻声呜咽。爷爷是他的,小白也是他的。清冷的月光也是他的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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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戈
白戈一直很想写一个故事,纪念一些人和事,纪念一些值得眷念的城市。已经做了一年多的腹稿及准备,今天终于准备开笔。
这次跟往常不同,它将会是一个完整的故事,不会再因为别的缘故写一般就咔嚓。它会完成全稿。也许会写很久,也许很快,但无论如何,它会是一个完整的故事。
这个故事,有点边缘,有些颓废。思想,理想,价值观,这些都已在白戈的生命里成型,已无需亦无法更改,白戈就是这个样子。
“祁阳”是地名,也是人名。因为白戈是祁阳人,深爱着这片土地,虽然这里并不怎么好,甚至有些现象令人反感,但这无碍白戈对祁阳的眷念,无论身处何地。
“小城”也是一种纪念。她是白戈永远的苔丝·杜伯维尔。《苔丝》是白戈读的第一本外国文学,共她提起。曾经,她是苔丝·杜伯维尔,我是安琪儿·克莱尔。阿历克斯也真的出现了。但白戈却知道,自己从来不是安琪儿。他是真的苔丝,阿历克斯也是真的,唯独安琪儿不是真的。
不可否认,安琪儿是真的恋着苔丝的,但他却不够坚定。一定程度上,他是苔丝的悲剧故事里的一大帮凶。他的怯弱导致了苔丝最后的悲剧。
生活总是充满变故,她已不再是苔丝。但她又是苔丝,在我的映像里,她永远都是。
爱、安宁、纪念、追寻、线条、旅途、在路上、守候……
2011-05-22回复
白戈
再漫长的旅行都会有它的终点,当天大亮的时候,火车终于到站了。火车上的这一夜,他的睡眠质量显得更加惨淡。一脸倦容的他,跳下火车,月台上到处是人。下车的,上车的,挤作一团。他眉头轻皱,似乎有着许多不满。但终究是无济于事。
终于,人群散去,火车继续前行。一直到挤出火车站,他终于有点时间来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。这是家乡熟悉的气味。清晨的车站广场还未显得凌乱,空气也因为这一场夜而变得纯净。提着他的帆布旅行包,他找了一家小旅馆住了进去。他的旅行包已经用了很久,很破旧,已经开始泛白,打了几处厚实的补丁。这趟旅程下来,又新增了一处破洞。是该补一补了。
旅馆的小房间里,破旧的帆布旅行包打开了。里面有几件换洗的衣服,有一些书,一些用来记事的本子,还有一台相机以及几件日用品。近年来,他一直做着各种旅行,用文字记录路上的点滴,拍一些并不常见的照片,然后卖给旅行杂志社以用作下次旅行的费用。有时他的经济状况并不太好,便会逗留某处,寻一些零工,等凑够前往下一站的路费,他便再次出发。一路旅行,一路写点文字,在一年以前,他写的一个剧本被来自北京的某青年导演接纳,借着这个机遇,又出了一本销量还算可以的书,被灌以草根作家的头衔。生活状况终于有所改善,但内心里的孤独,又该拿什么来慰籍?
他做过酒吧歌手,做过调酒师,做过排档勤杂工,做过餐馆服务生,甚至在工地做过小工。但每一份工作都做不长久。认识小城的时候他是一名咖啡师,那是他唯一做过的一份长期工作,一共做了十年,从学徒开始,一直到二十六岁,他不再从事这份工作。从那年起,他开始放弃原有的生活,开始旅行。他需要旅行,一场接一场的旅行。只有在路上,才是他的生活。
曾经有个朋友问过他,你是否就真的这样一直走下去?从没想过安定?
想过,但后来没有了。
为什么?
倦了。
一个简单的“倦了”,已经足够成为上路的理由。他决定上路,漫无目的地走。背负了太多、太久,他决定做简单的自己。
四年,旅馆还是这家旅馆。长达四年的旅行,就从他现在所住的旅馆出发。距离上次回来已经四年了。四年的时间已经足够改变许多。但这间旅馆没变,他也没变。靠马路的窗子依然能看到对面的早餐店正卖着米粉和油条。米粉汤泡油条,许久没试过这种味道了,四年了。
四年前的那个秋天,就如今天这样。他从车站里出来,然后在旅馆对面的早餐馆吃了份米粉加油条。身后放着两只很大的行李箱。一只是他的,还有一只是她的。
两只沉重的箱子,他从广州带回来的。他的箱子里面是书,她的箱子里面是塞紧的衣物和几条毛毯。它们的重量加起来达到了八十多斤。他就那样从广州的出租屋拖到了火车站,然后拖上火车,最后拖到了这里。后来,小城来了,带走了她的行李。
与小城同来的还有一个男人。男人帮着小城将行李放在一辆商务车的后备箱里,然后绝尘而去。再后来,他走了,今天,他回来了。
他依稀还记得小城临走前,眼神里的那种难以言说的复杂。说不清的滋味,说不清的余味。他还记得男人眼里的疑惑和拘束。
他并不认得男人,却已预知了故事的结局。茫然、无助、悔恨、愤怒、焦躁、不安,各种不良的情绪滋生蔓延,他觉得心慌。
这种心慌他曾有过一次经验。很久以前,他还是个少年。那时,他十五岁。那时候有小白陪着,还有爷爷。虽然爷爷已经不能再开口说话,但爷爷就在身边,他并不觉得恐惧。然后,小白死了,被人药死吃了。再然后,他离开了家,开始人生旅途的第一次长途旅行,在上海开始了他十年的咖啡师生活。一直到四年前,走向一个极端。
2011-05-22回复